Chapter 3.1
【莫关山】
看见C-care的合同邀约放在被拒绝的文档里,我有些惊讶。
C-care以生产高端保健品和保健器材为主营,针对美国上层社会推出了很多商品和体验活动,知名度可以,信誉牌子也硬,这次跟博宇合作也是诚心诚意的想开拓中国市场,这份合同我看的时候就很留心,因为开出的条件和保证对博宇十分有利。
而且,C-care的老总是见一的父亲。
父亲在国内那会儿我们都还小,贺天展正希还不认识我们。从见先生出国,见一就再也没提过他父亲,想来也是扎根在海外,不回来了。
为了这十几年的基业,见先生没理由不把好东西拿来给博宇。
“总监,C-care的邀约,怎么给回绝了?”
“这得问董事长。”
“我审的时候,以为C-care是最有希望的。”
“我也觉得这条件很诱人,奈何老大不拍板儿啊。”
“莫先生,董事长找您。”秘书敲门说道。
跟总监打过招呼,前往贺天的办公室。
“进。”
入职这么久,我还是第一次进贺天办公室。
黑发男人抬起头,伸手指了指桌前的椅子。
“坐。”
简洁有力的措辞,很符合他的一贯风格。
“C-care的合同是你审的?”
“是。”
“听说你很看好?”
“是。”
贺天长出一口气,把拳头贴在嘴唇上,一副沉思的样子。
有什么事让他为难么?
“合同我看了,确实条件不错,C-care信誉也够,但是考虑在国内推广,风险太高了。”
“C-care的这款新产品主打就是抗PM2.5,完全是针对的中国市场,运用前沿科技,现代人对保健也很重视,只要打响,推广和销路不是问题。”
“是,它东西是好的,但是成本造价太高,考虑国人消费水平,想大面积推广不容易,不是每个老百姓都愿意花二三百买个高科技口罩带,在他们看来棉布口罩和竹炭纤维三层过滤没啥区别。”贺天若有所思的靠进椅背里。
“您太小看老百姓的消费水平了,很多老人为了养生,电视购物里上千的药片都买,不管真假。”
“好,那我们假定每个人都愿意购买这款商品,但是它的有效市场只有冬季,甚至只有雾霾最严重的那几周。”
“您是在担心,持续盈利?”
“没错,成本高,投资高,收益却未见得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”
决策者的头脑,果然是想的更长远。
可以啊贺天,这位置给你,很合适。
“而且有件事我得很你承认。”贺天坐起来,把胳膊垫在桌子上。每次他打算严肃的说正事时,都会摆出这种姿态。
“您说。”
“博宇承担不了这种风险,换了博航也许还可以,但博宇,再怎么出彩,也还是太年轻了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
但是和我说这些作什么?我就是个法务。
“你要是还有心支持这个项目,告诉见先生,试试博航吧。”
“见先生?”
“我不是针对见一拆他们家买卖,你别误会,我得对公司负责。”
我差点没笑出声,贺天,你想太多了。
但转念又觉得有些难过。
高一的时候,总跟贺天打架,打完了不可避免的被请家长,即便是被扣在办公室里,当着老师家长的面儿,我俩依然可以旁若无人的吵起来。
我妈曾经对我说:“阿山,以后别总跟贺天说难听的话,他年纪小但是心事重。”
“妈!亲妈!他把你儿子打进医务室了好吗!你怎么向着他?”
我妈只是笑,不说别的。
现在才明白,我妈说的“心事重”是指什么。
见一跟贺天闹翻了,原因还是在我,他认为贺天离开我,是他罪大恶极。
贺天也许委屈,但也再没解释过什么。
展正希有句话说的对,贺天心硬,但就是因为太硬,一摔就碎了。
“没有,没这么想,我支持这个项目,也不是为了见一。”
我说的是真的。
“那就好。”
“你去忙吧。”他摆摆手,我起身离开。
“关山。”他叫住我。
“嗯?”
“晚上一起吃个饭吧。”
我看着他。
很多回答放在我面前。
不太合适吧。家里事挺多的。改日吧年底忙。我还有事情。
随便挑一个就好了,多简单的事。
但是我一个都说不出来。
我工作忙不忙贺天最清楚,他可以让我忙也可以让我不忙。我家有没有事贺天更清楚,孤儿寡母连个亲戚都没有,能忙什么事。
一个都说不出来。
“没事,你要是——”贺天说,尴尬的笑了笑。
“好啊。”我打断他。
他有些惊讶,随后笑了。
“下班我等你。”
这句话很轻易的让我想到了当年。
“放学我等你。”
养成一个习惯可能真的只需要二十一天,但想改掉它,就难得多。
当我下班后走出大楼,看见贺天靠着车抽烟,更加坚信了这一点。
他从高中,或者更早开始抽烟,我让他戒,一直没成功。
“老子能从十七抽到七十。”他这样说,颇有大义凛然的姿态。
“你他妈能不能活到七十都是问题。”
看见我过来,他笑了笑,把烟蒂熄灭在垃圾桶盖上,冲我招招手。
开门上车,两扇门先后关上,车里一片安静。
一丝尴尬弥漫在我们中间,我清楚,那是无从弥补的,长达九年的空白。
想一步迈进过去是不可能的。
“想吃什么?”他问我,手腕搭在方向盘上,目光笔直的盯着前路。
“都行吧,听您的。”
妈的,好像,放不下董事长和员工的这层关系我就不会跟他说话了。
“听我的?听我的啊,那——”他笑,摇摇头,烦躁的叩着方向盘。
“我想吃你炖的牛肉。”
红灯亮起,贺天一脚踩住刹车,安全带勒着胸口,有点难受。
“这个,困难点儿,”我松了松衣领,“有日子不炖了,手生。”
“这样。”他依旧在笑,就好像跟不熟悉的人聊天时会不停的发笑哭那个表情似的,缓解无话可说的尴尬。
“咱去吃火锅吧。”我盯着前车的红色尾灯,忽然蹦出这样的念头。
“你不是吧?”他挺不可思议的甩了下头,“我请客你还不吃点好的。”
“我认真的。”这么多年过去,我很怀念。
“行,行我听你的,”他点头,“吃哪家?”
“高中门口那家。”
他犹豫了一下。
“好。”
我看了他一眼,在这样近的距离下。
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隐没在阴影里,曾经凌厉的眼角眉梢,如今练就了一副柔中带刚。
有过别人像我一样,坐在这个位置,用同样的眼神打量他么?
随即我又笑自己,过去这么久了,在意这干什么,有没有的关我什么事啊。
“你认真的?”贺天把车停在火锅店门口时,又问了我一遍。
“那当然。”我拉开车门,大摇大摆的走进店里。
门口的服务生看见我跟贺天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进来,有点发懵。
“先生,您有预定吗?”
“没有,大堂就行。”
“那您这边请。”
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,屋里热腾腾的,火锅蒸腾起水雾,我跟贺天面对面坐下,把外套脱下来放在一边,衬衣袖子挽起来。
怎么看都不像公司高管。
服务员拿来菜单给我们点菜,贺天一边看,一边把当年我们常吃的点上。
我们高中那时候,火锅店人总是很多,生意比现在好,我们几个学生,店家看不上眼,菜上的总是很慢。
“我说,”有一次,贺天阴沉着脸,严肃且冷峻的问服务员,“你们家羊是现宰的么?这么半天儿就让哥儿几个瞅着锅干瞪眼啊?”
服务员也比我们大不了多少,被贺天问得窘迫,傻乎乎的答:“不是现宰的。”
“哦!不是啊!”贺天故作恍然大悟,“我还惦记呢,要是现宰的,告诉师傅一声,羊杂儿给我留着,我再加顿汤。”
小姑娘看着贺天,愣了一下:“我去给您催催。”
见一笑得不行,一个劲儿掐展正希胳膊:“卧槽哈哈哈贺天你欺负人家干嘛!”
展正希推开见一:“我觉得羊杂不好吃。”
“那看谁做,”贺天笑得一脸自豪,伸出胳膊自然的把我搂过去,“我家毛毛,做什么都好吃。”
“滚,老子不会做羊杂。”
“放锅里煮就行。”
“不是那事儿。”
“你煮的就好吃。”
好像放出了什么大招,旁人纷纷闪避:见一清了清嗓子,冲着窗户整理头发,展正希拿起杯子倒水,念叨着“这店太抠门儿都不给放点好茶”。
那时候是真傻,不怎么好笑的事,能让我们开心很久,记住很久,真至于这件事过去很久,想起来,也还是面带微笑。
现在没那么傻,相应的,也没那么容易开心。
“哎,这要来两瓶啤酒多好。”
贺天看着逐渐沸腾的锅,喃喃道。
“喝什么酒啊你一会儿还开车了。”
话说出来,我们俩都愣住。
与高中时太过相似的氛围让我不自觉的回到了那个时候,脱口而出的话,好像我还是坐在他旁边,可以被他一胳膊就揽过去的那个莫关山。
可是现在,我是坐在他对面,中间隔着团白雾,面容都看不真切的那个莫关山
“也是啊,开车不喝酒。”他答应着,端起盘子把羊肉下进锅里。
生冷的食物纷纷扎进去,滚开的水花几乎瞬间安静下来,又慢慢恢复。
“赶紧吃吧,一会儿就老了。”贺天说道,夹了一筷子羊肉放进我盘子里。
火锅在我们中间有条不紊的沸了又冷。
我开始担心,带贺天来错了地方。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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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o主急需一顿火锅拯救灵魂…